八月三十一日　森见登美彦

烟花


　　今晚不管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。
　　于是我决定“就当”什么都做过了。
　　首先，就当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一桌豪华的晚餐。就当我们两个人都吃得很饱。就当你洗过餐具了。就当在那期间我叠好了衣服，并烧好了洗澡水……
　　但就这么睡了，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。
　　如果你跟我说：
　　“趁着夜色，去散个步吧，怎么样？”
　　我会满口答应的。
　　走出小区，晚风意外地很凉快。我们俩会走在一条很安静的街道上。穿过夜幕下的商业街，夜幕下的图书馆，夜幕下的公园……就这样，我们一边走，一边聊起小时候关于夏天的记忆。
　　你很可能会说：“我想喝弹珠汽水了！”
　　然后，我们兴许会在街角看到一个小型的庙会。很小很小，最好是只有当地人参加的那种？有刨冰，有棉花糖，还有一些夜市小摊。你会欣喜地买上一瓶弹珠汽水。因为那时你正好想喝了。但在你哐啷啷地晃动汽水瓶里的玻璃珠时，我和你走散了。
　　至于说为什么，那是因为，庙会就是这样的，总是有人会迷路……
　　我站在神社后面空旷的荒野中，看着远处的夜行列车呼啸而过。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中，有一道大大的、鲜艳的彩虹桥。就像是一朵被冰住的烟花，就像在预示着世界即将走向终结。它太美了，以致于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，于是我的身体就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缚住一样，丝毫动弹不得。我只能屏住呼吸。过了一会儿，从背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哐啷啷的声音。那是汽水瓶里玻璃珠的声音。是你接我来了。你叫了我一声。
　　黑夜中，我伸出手去，紧紧握住了你的手。
　　“我在这，我在这。”
　　于是，我们俩结束了这次夜间散步，回了家。
　　第二天， 第三天，接着一周过去了，一个月过去了，然后一年过去了，然后十年过去了……我们会永远这么幸福地生活着。但我还是能时不时看见那道彩虹，仿佛很快就会飘到我的跟前。每当这种时候，我就会想，我真的已经回来了吗？或许只是我就当自己已经回来了？就当自己一直都在幸福地生活着？
　　而此时此刻的我，不正身处那片荒野当中，仰望着夜空中的彩虹吗？


覃思远译

作者简介：森见登美彦
1979年生于奈良县。京都大学农学部毕业，后又于本校大学院修完农业研究科硕士课程。2003年以『太阳之塔』获日本奇幻小说诺贝尔大奖，登上日本文坛。2007年『春宵苦短，少女前进吧！』获山本周五郎奖，2010年『企鹅公路』获日本SF大奖。代表作有『四畳半神话大系』『有顶天家族』『夜行』『热带』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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