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二十二日　最果夕日

我爱你氏


　　我爱你氏，从出生起就叫“我爱你”。每当自我介绍时，如何表达“我不爱你”，据说是我爱你氏的一大人生课题。初遇他时，他也对我说：“我叫我爱你。但我不会对你说这三个字。”他名字里的这三个字，没有严格的姓与名之分，自出生那天起，就是我爱你，即便和谁相爱、结婚，本人也别无选择地，永远都是我爱你。（个人来说，希望政府能导入“可选择性夫妻不同姓”政策。）[注]
　　我和我爱你氏是抢劫银行的同伙。虽说是抢劫，但现在几乎没人用现金,我们从银行拖走的是无数的星星。与其如此，倒不如捡些野生的星星，不就能和平收场？这样想着，我们来到矢崎川的上流。据说，这里是因常有星星掉落而闻名的热门景点。我爱你氏将双脚泡在河水里，一动不动地看着河底的石子。要看出哪块是石头哪块是星星，特别困难。据说只有日本银行饲养的大山椒鱼能辨别。这样说来，我爱你氏也称得上是一条大山椒鱼。他能够以三分之一的概率拣出星星。
　　“因为说了太多我爱你，所以学会了拣星星。”
　　“听不懂。还不如告诉我说，你就是大山椒鱼呢。”
　　“石头接近于人脑，你知道吗？或者可以说，是河流接近人脑吧。倾吐而出的感情就像小河里的流水。相比之下，在河底，沉积着无数的石子，一块紧挨着一块，它们一直默默盼望：想看到蓝色，想看到红色，想触摸银色的食器……如此，各种感觉，也存在于那深处，比如觉得樱花很美，比如怀念夏天。要从那地方找出我爱你这三个字，十分困难，比叫人从心底说出来还要更难。我呢，名字叫我爱你，所以我能将它作为信息告知他人。然而，比起饱含真情、为撩拨人心而说出口的‘我爱你’，它意外地存在于更深更深的地方。因此，我能区分星星和石头。”
　　“你是大山椒鱼吧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“嗯？嗯是什么意思？”
　　“你这样问，我才这样嗯的嘛。傻瓜。想问什么尽管问，我会好好回答的。”
　　那我该问“认真的吗？”，还是“脑子没事吧？”？如果每个问题你都回答“嗯”，那我岂不是真该怀疑了？

　　在一个不必理会怀疑或相信的地方，一个自由之地，只要还能倾听那个人诉说，我便可以继续待在他人的身旁。我爱你氏，从名字开始，就没有一星半点想要让人相信他的意思。我觉得，这很值得庆幸。虽然，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这一点。在我来说，也有一大人生课题。虽然，我的名字不叫“我信你”。
　　我试着捡拾起来的石头，全都是灰色的，普通的小石子。
　　只要这个人还能捡到星星，我想，我就会一直在他身旁。

[注]在日本，结婚后，妻子改姓丈夫的姓氏。此处，我爱你氏是男性，所以即便和谁结婚，名字也不会改变，永远都是我爱你。


廖婧译

作者简介：最果夕日
1986年生。诗人。获中原中也奖、现代诗花椿奖等。2014年出版诗集『致死亡系的我们』掀起新时代诗歌热潮。2016年的诗集『夜空总有最大密度的蓝色』拍成同名电影，获奖无数。活跃于诗歌、词曲、小说、散文、翻译、绘本等众多领域。近著『复杂的棱镜』。

注：因系统原因，部分标点符号或汉字可能无法正常显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