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十六日　一木萤

音乐


　　“妈妈真的很努力了吧。要检查你的作业，还要像在学校里的老师一样，吹着小哨子，忙前忙后，又是准备供餐，又是搞后勤。幸好没有家长会，也不像四月必须提交各种材料，那才真是地狱啊。”
　　这一大一小，心心念念，好不容易盼来的复学日。早晨。雨。
　　“懒得动啊。”
　　“不是能见到你喜欢的人了吗？”
　　“才没有那种家伙。”
　　不过，有一个人，我的目光，总是不自觉地追逐那道身影。

　　“是什么曲子？”
　　在饮水处，他问我。那是去年秋天的时候。
　　那首我用鼻子哼的曲子，那个人，小声把曲名重复了好几遍，像是要记在心里。
　　“旋律渐次降低，好酷啊。”
　　他左脸上的酒窝，烙印进我的眼里。
　　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。
　　是他。
　　他走进教室来了。
　　不会吧？和我一个班吗？！
　　我在桌子底下“啪啪”地拍了几下大腿。
　　然而，黑板上大大地写着：“不靠近。不接触。尽量不交流。”
　　是叫我们不要交朋友吗？
　　他的座位在最前排。老师说，不要东张西望，看前面。
　　因为戴着口罩，听不清声音，也看不到酒窝。
　　即便如此，我依然很期待明天。
　　可偏偏。

　　那天晚上，市内出现了感染者。又要停课了。
　　“每天都要写一点作业哦。”
　　明天也休息，后天也休息。什么时候才能结束？
　　啊……
　　我把一大堆作业往桌子边上一推，手伸向了 CD。

　　＊

　　眼泪滴落下来，顺着耳机，夹着歌声进入耳中。歌曲间隙，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。还有吵架声，在说：政府发放的补助金，却拿去游戏厅玩小钢珠。
　　上周的复学日，像梦一样。告诉我这首曲子的他，个子很高很高，叫人忍不住回看两眼。
　　啊，肚子好饿。
　　我的家，可能在深海中吧。又暗又冷，少有饵食。我屏住呼吸，再次潜入音乐里。

　　“你去哪儿？”
　　终于再次复学的这天早晨，是一个大晴天。妈妈在被子里问了我一句，又睡了过去。
　　走到外面，身体“啪啦啪啦”地鼓胀起来。就像在海底被压瘪的塑料瓶渐渐吸入空气。
　　浮起。
　　一进到教室，就撞上了他的目光。他神情不悦，立刻将脸瞥向一旁。
　　今天学校的活动是自我介绍。
　　我的学号是一号，我说了自己的名字和喜欢的乐队，正准备坐回座位的那一刻。
　　老师说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：
　　“让我们看看可爱的小脸蛋儿吧。”
　　还是小孩子吗？每个人都要做吗？在一片起哄声中，不知从哪儿隐隐约约传来一声：“干得漂亮！”
　　重返的寂静之中，我小心翼翼地，摘下口罩。
　　再一次与他四目相对。这次，他没有别过脸去。
　　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。我感受到，世界充盈着光，就连指尖都饱胀着力量。


廖婧译

作者简介：一木萤
1979年生于福冈县。东京都立大学毕业。2016年以『西国疾走少女』获第十五届“女性写给女性的R-18文学奖”读者奖。2018年，出版收录该获奖作品的单行本『没有一毫米的后悔，这不可能』（新潮社），文坛出道。最新作『若能全数原谅，该有多好』。

注：因系统原因，部分标点符号或汉字可能无法正常显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