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二十五日　寺地春奈

寄子和花子


　　“小美，你想不想吃冰淇淋？”
　　门外传来花子的声音。花子问“想不想吃冰淇淋”的时候，一般都是她自己想吃了。“不怎么想。”我话音刚落，她就冲进了房间，盯着我正在磨石头的手，不屑地说：“怎么又是石头！”还摆出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，“你怎么老喜欢到处捡些石头来，磨得亮光光的。这哪儿像个高中女生的爱好！”可兴趣爱好跟性别和年龄又有什么关系？
　　“我说，寄子也是这么想的吧？”
　　花子竟然又对水槽说起了话。这个叫“寄子”的，是我家里养的寄居蟹。它是个胆小鬼，一有人靠近水槽，就立马躲进贝壳里。
　　“喂，小美。咱们买冰淇淋去吧，走嘛，走嘛。”
　　花子跟我撒起了娇，为了让她赶紧闭嘴，我只好跟她一块儿去了便利店。花子是爸爸的妹妹，年纪比爸爸小很多，自从半年前搬来我家后就赖在这里了。
　　走在外面的时候，花子拉起连帽衫的帽子罩住头，还把帽沿儿拉得低低的。虽说是晚上，但看着也很热。而且她还戴着口罩，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了。
　　“在外面碰到人，就总觉得大家都在指责我。”花子说。所以，要把脸给藏起来。像寄居蟹那样。花子今年三十岁了，被公司炒了鱿鱼，连房租也付不起，跟房东吵了一架后，被撵了出来。这样的花子，邻里街坊应该没什么兴趣，可她自个儿却总是提着一颗心提防着。这就是我的姑妈，一个没能长大的大人。
　　“她呀，现在正摸索着自己的人生呢。”爸爸总是护着她。
　　“话是这样说，可她也太孩子气了吧。”我反驳道，“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，又任性，又老爱哭。”
　　“小美真聪明啊。”爸爸笑着说。
　　聪明。打小就常有人这样说我。学校的老师这么说，亲戚们也这么说。
　　花子紧紧攥着钱包，一字一顿地说：“我们就买一包格力高冰淇淋棒吧，正好一人一个。”看到她这个样子，我猜她手头一定很不宽裕。
　　我俩坐在公园的椅子上，一起吃起了冰淇淋棒。
　　“小美真聪明啊。”爸爸笑着说完这句之后，又接着说道，“不过呢，
　　“要是觉得已经聪明得，把这世界都早早地看遍了，看透了，那也只是小孩子的聪明。要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儿，再也走不动了，那肯定是不好过，那副死命挣扎的样子也实在是不好看。不过，花子现在能坦然地接受这种不好看，那么总有一天，她会到达某个地方，一个那种从未迷路、一路走到底的人永远都到不了的，很远很远的地方。”
　　爸爸说的这些话，我没听明白。或者说，我压根就不想明白。不过，有一点我是知道的，那就是夏天的晚上我们在外面吃的冰淇淋，特别特别的美味。还有，
　　“其实，我并不讨厌花子。”
　　这一点，我自己也很清楚。听到我的话，花子像是吃了一惊，看了我一眼，摘下了帽子。温润的微风吹过，吹动了花子白皙额头上的刘海。


魏雯译

作者简介：寺地春奈
出生于1977年。2014年凭借『维奥莱塔』获白杨社小说新人奖，从而踏入文坛。另著有『我曾以为，大人不哭』『夜未必黑』『希望的前方』『从水中穿行而过』等。最新作品为『柔沙之上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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