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三十日　森绘都

波可


　　豢养的狗狗波可死了。
　　世界变成怎样都再无关系。
　　那天清晨，小朔的心，也毫无波澜。小学四年级的他，还未学到“达观”一词。可有时，比起字面意思，人会先一步遇上某种实际感觉。学校停课后，小朔才发现，原来学校开不开都无所谓，要是开的话，就肃然前往。“肃然”这个词，小朔也是不知道的，就只是那样一番心情。
　　“死者人数到底还是超过五十万了。”
　　饭桌上，小朔默默地咬着吐司，坐在对面的爸妈将忧郁的脸庞朝向电视。
　　“美国特别严重。”
　　“早点给特朗普总统寄安倍口罩不就好了。”
　　“或许吧。”
　　小朔耳边听着两人漫不经心的对话，心里却在想波可。从四天前波可死的那一天起，他就一刻不停地在想波可。
　　波可是一条杂交中型犬。狗龄十八岁。换作人类的话百岁有余，却一向挺有精神。然而自六月初开始，突然没了食欲，呼吸变得急促。“癌细胞可能已经扩散到肺部了。”听到兽医的诊断后，小朔爸妈考虑到波可的年龄，放弃住院治疗，选择在家照顾它走完最后的路。
　　那之后的三个星期，波可什么也没吃，仅靠水维持生命。身体日渐衰弱，它却坚持站起来，走动，不断地对家人摇尾巴。波可被前主人抛弃过，那时它也没有一蹶不振。不愧是波可，它如此强大。
　　可是，最后三天，情况变得惨烈。疼痛猛然袭来，波可不停地呕吐，拉出黑色大便，嘶声长吠。爸爸对波可说的“加油、加油”，到后来也变为：“你已经很努力了。”妈妈也不再流泪。他们仿佛“穿越了悲伤”。
　　波可才不管人类的这种情感，无论多么艰难，也要坚持到生命最后一刻。它拼死扒住这个世界不放，那股韧劲叫人动容。“我想要留下来，我还不想走。还不想。还不想。”小朔绝不会忘记那双如此呼喊的眼睛。
　　“路上注意安全哦。小心点。不要到处乱跑，记得直接回家。当心哦。”
　　小朔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，今天妈妈也追到门口来送，场面搞得像桃太郎的妈妈送儿子出征鬼岛。比起新冠病毒本身，妈妈的不安似乎更多来自于因新冠病毒而变得冷漠的社会。
　　不过，小朔无所畏惧。这个世界上一定有着什么，才让波可那般留恋不舍。那是配得上波可最后苦苦挣扎的什么东西，像是活着的价值之类的东西。
　　对小朔来说，“价值”的意义还很朦胧，但他想要去寻找。找到，然后，抓住它，变得像波可一样强大。无论世界如何改变。
　　“我出门喽。”
　　少年一阵风似地跑出家门。在他头顶上，厚厚的云层缓缓流动，淡墨色的天空无限延展。


廖婧译

作者简介：森绘都
1968年生。毕业于早稻田大学。1990年以『节奏』获第31届讲谈社儿童文学新人奖，文坛出道。1995年以『宇宙的孤儿』获第33届野间儿童文艺新人奖、第42届产经儿童出版文化奖日本广播奖。1998年以『月亮船』获第36届野间儿童文艺奖。1999年以『意外抽得幸运签』获第46届产经儿童出版文化奖。2003年以『DIVE!!』获第52届小学馆儿童出版文化奖。2006年以『随风飘舞的塑料布』获第135届直木奖。其他著作有『永远的出口』『穿越光之小径』『再次遇见你』『风穴』『开不了口』，新作『aiueo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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